弱小无助但真能吃

12.

 

江城不动，只是移开了视线，转而靠在沙发背上，本来覆在腹上的手盖在了自己的额头，一副累极了的模样，却也没把毛巾拿开。

温热湿软的毛巾真的缓解了一些他的酸软和抽痛，江城呼吸沉沉，一时间便只觉得衣服湿淋淋的贴在身上，一点儿也不舒服，可是也没了力气去洗澡，今天一天他吃的又尽数贡献给了马桶，他怕自己洗着洗着就会晕过去。

 

褚望晴在他腿边蹲了一小会儿，眨了眨眼，看着少年明显泛白的唇色，又想到他依旧严重的孕吐，想了想开口：『换件衣服，我给你做点吃的。』

这间房子里，处处都是江城的气息。

江城打工的酒吧鱼龙混杂，烟酒不忌，时常有乱七八糟的人做着乱七八糟的事，而江城自己，染了一头白色的头发，刘海常年挡住眼睛，腰间还有个巨大的纹身，平时总吊着他细长的眼尾，似笑非笑又面露不屑的看着所有人。

住的地方却意外的干净。

她拉开他的衣柜门，江城私下的衣服都是一水儿宽松的素色T-shirt和洗旧了的蓝的黑的牛仔裤，她凑近了闻一闻，都是清新的味道，像是每天下班回家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换掉工作服去洗澡。说是工作服，其实也就两件衬衫，还都是贴身的白衬衫，加一套休闲黑色西服。

除了某些需要上台献唱的时候，会穿的花哨一些，其他时候比Ephemeral里许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服务生差劲儿多了。

不过就江城那张脸杵在那儿，素颜朝天的样子也能把周围所有人比下去。

褚望晴这么想着，就从衣柜里抽出一件长袖宽松的连帽衫，走到了江城身边：『你自己来？』

江城没动，但也听到褚望晴拿了什么东西放在自己大腿上，便低低的嗯了一声。

褚望晴又蹲下来把他腹间的毛巾理了理，这才一挽袖子进了江城家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厨房。

 

冰箱几乎是空的，好在有一包没开封的糙米，褚望晴拆开来看了看，发现竟然是最近才买的，她仔仔细细地淘了米，用小火细细的熬上，便又出来看着江城。

江城已经换好了衣服，曾经十分合身的衣服此时显得十分宽大，他没再闭着眼，手肘撑在腿上，弓着身子，冷掉的毛巾被他丢到一边。褚望晴走过去拿起毛巾，用热水冲了一下之后又拿回来搭在他的小腹上。

好像……她趁着机会瞟了一眼，好像比之前……圆，圆……了一点点？

『褚望晴，』江城突然开口说，有几缕白色的头发不听话的散在额头，脸色因为换了衣服的原因好了一些，『我们商量商量。』

『商量什么？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，看着江城已经有些褪色的一头白发。

『这个孩子，是我的，和你没有关系，你高抬贵手，放了我，成吗？』

她片刻停顿都没有的摇头：『不行。』

『为什么不行？这就是个意外，我已经说了很多次，不需要你负责，』江城深呼吸了一口气，只觉得已经好了不少的腹部忽地又有些隐隐的疼痛，『你可以当完全没有见过我这个人，也……』

『如果是意外的话，你为什么留下来？』褚望晴打断他的话，脸上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，『潘少意说把孩子打掉的时候，你为什么发火？』

『之前你问我是不是每一个和我睡过的人我都要负责，我说了不是，』褚望晴难得说这么长的一段话，『我留下来是因为孩子，只要它在一天，我就会在你身边一天。』

江城便不说话了，这个话题他们每次见面几乎都会说起，每一次说起都会这样结束，褚望晴极有耐心，她回答，也从不多问，但也从不退让，她不是一定要知道答案，但同时她也让他知道，只要有这个孩子，她就会待在他的身边。

她绝不退让。

 

江城拿此毫无办法。你大可以说，想拒绝一个人还不简单？但就像此刻女孩子给他的温热的毛巾，和他隐约能闻到的米饭的香味，你无法否认有人在身边，有人照顾的感觉比他一个人好上许多。

你无法否认，特别是晚上，夜幕低垂的时候。

也无法解释产检那天，当褚望晴杳无音信的时候，他自己一个人站在挂号处，看着前面长长的人龙，那个时候他的心情。

人总是很奇怪的，明明是他自己总在推拒，却在以为自己成功的时候感到一阵浅而淡，又足够真实的失落。

他轻轻甩了甩头，把那些念头甩到一边，正想撑着沙发站起来的时候却见褚望晴端着个碗出来，小心翼翼的放在他的面前。

『还是粥，』她解释着，自己坐到一边，翻找着书包，『怕你还吐，凉会儿再吃吧。』

 

她从书包里掏出来一摞作业，不知道今晚还来不来得及做完，明天要交。

 

江城的手放在腹部，那里的温度总比身体高一些，他勾了勾嘴角，只带出一个无比讽刺的弧度：『……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？』

笔尖和纸张摩擦，发出沙沙的声音，褚望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静：『为了孩子和你。』

『孩子……这个孩子有那么重要？』他继续问，女孩子乱糟糟的长发被她重新梳了一下，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，『值得你这么一个金贵的大小姐坐在这种地方和我这样的人谈话？』

褚望晴停了笔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着笑的嘲弄又鄙夷的江城，面色严肃：『第一，不要这么说自己；第二，孩子很重要；第三，我不是什么大小姐。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