弱小无助但真能吃

17.

 

褚望晴喜欢给江城发短信，一天好几条，嗡嗡嗡的，手机一直响个不停。

真不像她，江城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过来划拉过去，看着刚刚她发来的信息。

不外乎是难不难受，吃东西了吗，以及对他工作时的裤子的诸多不满。

……唠唠叨叨的，像个老气横秋的管家婆。

江城以为自己是没有表情的，直到潘少意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：“大城，这么大下午的在笑什么呢？”

他愣住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：“我在笑？”

“可不是，”潘少意打趣说，“还挺开心的。”

他嘴角的笑便垮了下来，潘少意粗枝大条惯了，也没把这点儿小变化放在心上：“老板叫你呢，”他朝一头努了努嘴，“好像是今天说好的乐队又鸽了。”

 

果然，他看着自己身上还没插上电的吉他，有些为难。

不是不能唱，但是……他怕自己唱一半就忍不住冲下台开始吐。

昨天已经唱了两场，累的连捉住女孩子扒他裤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。

可是……可是Ephemeral的老板是他走投无路时唯一收留他的人。

虽然他知道，如果老板知道他现在怀孕了，是决计不会再让他那么频繁的上台的，但，总归是添麻烦了。

他又有点想叹气，他最讨厌的就是给被人添麻烦。

不过，上台的时薪几乎是平时的三倍还多，他本也就珍惜这样的机会。

 

所以他咬着牙，弯下腰给手上的吉他插上了电。

 

晚上他回的是潘少意的住处。

“大城啊……”潘少意的声音都不太稳了，“你给弟弟留条活路吧，啊？再这么被你吓几次，我真的就要交待了，我的亲哥。”

江城额头全是冷汗，他刚下台就昏了一场，一醒就开始弓着身子呕吐，半天停不下来，把那边的潘少意给吓得，磕磕巴巴的就找老老老板说要找找找救护护护车，被那边也是吓得磕磕巴巴的老板一声怒吼找回了理智：“怀孕了都不说！还上台连唱两天！他当自己神仙吗？！”

 

……所以已经确认根本不是神仙的江城现在就倒在了潘少意的沙发上，身上酸软的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。

“怎，怎么，怎么样……”潘少意蹲在他的旁边，跟个快被遗弃的大狗一样困惑又无助，“我我，我……该怎么办？”

江城没说话，可能是说不出来话，他合着眼睛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又晕过去了。潘少意蹲了半天，看人的确是没有和他说话的意图，揉了揉麻软的腿站起来，抱着床被子出来给人搭上了。

“大城啊……”潘少意苦口婆心，“有什么不对一定得说啊，听到了吗？”

江城的睫毛轻轻颤了颤，潘少意心说好的，我就算你知道了。

 

周末，褚望晴是在医院找到的江城。

江城的脸白的和身后的墙没有什么区别，病恹恹的靠着床头坐着，看到她的时候只对她眨了眨眼，还是没力气说话。

她快步走了过去，先是给他的腰后又塞了一个枕头，接着用手摸了摸他依旧滚烫的额头，脸色瞬间黑了几个度。

 

她昨天就来过了一次，这人额头的温度基本没变，几乎这么烧了一天一夜。

又因为怀孕的原因不太敢用药，而且，她瞄了一眼江城青紫的手背，这个人不同意，想等着自己退烧。

 

她抬眼看着好不容易说动他才挂上的一点点退烧药的点滴，心里像是裹了乱七八糟的线团，乱的不成样子。

气的眼眶都红了。

头一次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，居然可以那么生气。

头一次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，都那麽生氣了，却居然连在气什么都不知道。

 

潘少意顶不住了，褚望晴没来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守着江城，她是周五晚自习快结束了才接到了潘少意的电话，语气一听就是出了什么事，可她已经同云心洁说过周末回家，电话来的时候官乾的车已经等在了校门外。

她几乎失眠了一晚上，第二天一早趁着官家三位其乐融融的吃早饭时找了个借口遛了出来，马不停蹄的到了医院，在江城的病房外至少站了得有十分钟，才平复了自己的呼吸推门进去。

 

然后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被烫红的烙铁给直接来了那么一下，滋滋滋的，淌着血冒着烟，直冲脑门儿。

江城褪去了她见过的所有好的坏的情绪，什么轻蔑啊烦躁啊不屑啊，统统不见了，因为他就是闭着他总是看起来不太开心的眼睛，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，颧骨高凸，脸颊上是因为发烧而起的绯色。

虚弱又脆弱，褚望晴眨了眨眼，觉得他就会在她眨眼的这几个瞬间里消失不见。

她突然觉得自己怀念起来他说的最多的让她快点走。

连快点儿滚也行啊。

江城你倒是起来和我说说啊，你不是最讨厌见到我追着你到处跑吗？

怎么不说了呢。

 

她在他床边呆呆的坐了有半个小时，江城才醒了过来。

刚刚睁开眼，就蹙起了眉。

褚望晴马上凑近一点：『怎么了？』

江城没说话，只是皱着眉望着她，呼吸沉重又急促。

她在他有些失焦的目光里又慌了神，直起身就想按墙上的呼叫铃，手才刚刚举起来，就被江城拉住了，她垂眼，看他很慢很慢的摇了摇头。

 

江城的手好凉，她看着他的手指，觉得有好多只咿咿呀呀的小虫子在欢快的啃食着自己的心脏。

明明浑身都那么烫，怎么手却那么凉。

褚望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一直有着水光，配着她下垂的眼角，完全就是一副委委屈屈楚楚可怜的模样，偏偏她还是面无表情，只有那双眼，藏不住的在说着话。

 

不停不停的在说着在说我很担心，在说我很着急，在说我……

我很心疼，我很无措。

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。

可是江城居然知道了。

江城还觉得有些吵闹。

江城握着女孩子细瘦的手腕，看着强撑出平静的女孩子，盯了半晌，突然勾了勾唇角。

 

是一个笑。

褚望晴在他唇角漾开的笑意里心跳加速了一倍。

是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笑。

 

她晃了神，下意识匆忙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，然后又欲盖弥彰的，反握住那人的手，放进了被子里。

『我要去找医生，』她看着他惨白的脸上突兀显眼的红晕，『我……我得要知道你……你们没事。』

江城的笑意未收，和她对视了几秒，点了点头。